雨天霧蒙欲見真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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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天霧蒙欲見真容
陸仰看了她一眼：“我還想再問一個。”
“你說話不算話。”陳幸炸了毛，解下自己的圍巾扔在一旁，有些惱火地說道，“圍巾都忘記取了。”
“賴我？”陸仰笑著問。
“……”陳幸小聲蛐蛐，“我也不知道是誰一把就薅住剛進門的我。”
陸仰義正言辭：“不是我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陳幸難得感到無語，“你開心就好。”
陸仰面無表情地抄著手，陳幸看了他好久，忍不住說：“你要耍賴是嗎？”
陸仰覺得這句話包含陰陽、生氣、開心、無奈、無語的情緒，轉頭對上她的目光：“對。”
陳幸：“……”
默默對視半晌，陳幸妥協，攤開手掌心，輕輕嘆了口氣：“你問。”
“L同學是誰？”陸仰隨意說道。
意料之外的問題，陳幸還以為他會問些奇奇怪怪矯情的話，思考了下，她回答：“L。”
“……”這回輪到陸仰無語，“什麽？”
“這是下一個問題了。現在該我問。”陳幸盯著他的雙眸。陸仰也同樣看著她，對視了幾秒鐘，他點頭：“你問。”
“你女朋友怎麽樣了？就今天和你一起吃火鍋的那個女生。”陳幸語氣平淡。
陸仰看了她一會兒，笑道：“準備結婚了。”
“哦。那……恭喜。”陳幸垂下眼。
“不用。我在撒謊。”他仍舊笑著，弧度和當年一樣，仍舊是那位少年。
“那這麽多年了，你得償所願了嗎？”陳幸擡起眼。
陸仰的目光從上至下打量她：“沒有，得看某人。”
陳幸也不知道這時的心情如何描述，點點頭便不再說話了。正巧這時祝國牛打來電話催她工作。
“我得工作了，我們下次玩吧。”陳幸禮貌地對他笑了一下，“我先走了。”
對方沒說話。
走了幾步，陳幸停下：“對了。”
陸仰猛地擡起頭。
“你的錢。”陳幸跑回臥室拿錢，“你把我的那一半房租費也交了，還給你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陸仰擡手接過紅包。
“新年快樂，祝你得償所願。”陳幸笑了下，轉身回到臥室。
——
投票的日子逼近，陳幸照舊上下班。今天北京突降暴雨，陳幸聽到雷聲只是轉了下頭，又繼續敲打鍵盤。周圍人驚呼抱怨天氣，她還是不為所動，勤勤懇懇地敲打鍵盤。
“陳幸。”何寶雲站在遠處喊她，身上穿了件深色雨衣，渾身裹得嚴嚴實實，“雨越來越大了，你快回家吧。”
陳幸的目光還停在電腦屏幕上，隨口回覆：“好的，我帶了傘，不用擔心。”
何寶雲道：“雨真的很大，路都看不清了。”
陳幸點頭：“謝謝，我知道了。”
何寶雲左右想了想，還是決定過去，一把拉住她的衣袖，道：“走啦，什麽工作這麽重要？”
陳幸擡頭：“還有一點點，我馬上回去。”
何寶雲面目猙獰，手腳並用著和她講述天氣的惡劣，陳幸似懂非懂地點點頭，然後尷尬一笑，評價道：“跳得不錯。”
何寶雲：“……”
陳幸笑笑。
何寶雲欲言又止，想了想幹脆道：“我看這個架勢，你再不回去只能等真命天子來救你咯。我沒有真命天子，我得趕緊回家睡覺了。”
陳幸點頭：“再見。”
何寶雲嘆氣：“你必須快點走哦。”
“謝謝，知道了。”等何寶雲一走，陳幸又開始敲打鍵盤。
終於圈上一個句號，陳幸坐在位置上伸了個懶腰，雨仍舊淅淅瀝瀝，她轉頭看去，並沒有什麽表情，等到了門口，她才懂得什麽叫做“不聽寶雲言，吃虧在眼前”。
不過陳幸還是沒什麽太大的情緒變化，始終很平淡，平淡地打開相機拍了張照，面無表情地發了個朋友圈，配文——【雨真大。】，最後又擺爛似的靠著柱子玩手機。
叮鈴鈴……
陳幸視線往上移，看到梁玉陽給她打來電話。她站直了些，順手接起。
“師姐，我在臨江飯店吃飯，雨下得很大。”梁玉陽氣息很穩。
陳幸以為他提出要來接自己，結果梁玉陽卻說：“你帶傘了嗎？能來接我嗎？”
陳幸：“……”
她擡眼看了下雨，依次回答他的問題：“帶了，但是雨太大了，等會兒來接你吧。”
梁玉陽道：“好的，謝謝師姐。”
掛斷電話，陳幸看到朋友圈有一個紅點，點開發現是陸仰點讚了那條朋友圈。
很快，陸仰的消息就發過來了——【在律所麽】
陳幸屏住呼吸，手指在鍵盤上停留，回覆他——【嗯。】
【陸仰：哦，回家了麽】
【幸：沒有，等雨小了再回去。】
發完消息，陳幸將手機熄屏扔回包裏，撐開傘準備走回去，腳剛擡起的那一瞬間，陸仰的電話就打過來了。
陳幸接通，聽到男人的聲音清潤好聽：“我正巧在附近，順路接你回去。”
“好的，謝謝，真是麻煩你了。我發定位給你。”陳幸放下傘。
“嗯。”陸仰沒繼續說話了，陳幸以為電話已經被掛斷，看向屏幕時才曉得一直在通話中，於是她問道：“怎麽不掛電話？”
“哦，忘了。”男人的聲音冷淡。
“那我先掛了，再見。”陳幸道。
“嗯。”
掛了電話，陳幸把手機放進包裏，雙手抱起，手掌上下摩擦手臂取暖，仰頭道：“天涼了。”
沒多久，陳幸面前停了一輛車，車窗緩緩搖下，陸仰轉過頭對她微微一笑，左手手指輕輕地敲打著方向盤，並沒有說話。
陳幸撐開傘跑過去打開後座車門。車裏的氣息從她進來的一刻變得暧昧旖旎，帶著雨後的潮濕。
陸仰往後遞了一包紙巾，附言：“擦擦水。”
“謝謝。”陳幸對他笑了一下，扯了一張紙擦掉手背上的雨水。
“嗯。”陸仰轉動方向盤。
“陸仰。”陳幸有些緊張，“我有一個朋友，他也在附近，能幫忙去接一下他嗎？他和我們順路。”
“行。”陸仰很輕易地答應了，“在哪裏？”
“臨江飯店。”陳幸道。
陸仰指向液晶屏：“你來說。”
“哦哦。”陳幸解開安全帶站起身，湊近液晶屏，道：“臨江飯店。”
規劃出路線，陳幸重新系上安全帶，感覺車內安靜得過分，於是率先發起話題：“你的車還挺高檔，多少錢？”
“兩千萬。”陸仰道。
陳幸被價格驚訝到，整整兩千萬啊，她需要打幾輩子工才能掙到，她點點頭：“和你挺配的。你在開公司嗎？”
陸仰道：“謝謝，這幾年一直在開辦景區。”
“挺好的。自己當老板，做自己想做的，事業蒸蒸日上，身邊朋友成群，還有人給自己打工。看來你過得不錯，恭喜你。”陳幸笑道。
陸仰看了眼後視鏡，嗓音溫和：“謝謝。”
車輪劃過地面，濺起一圈水。
陳幸看到飯店門口的男人，道：“陸仰，那位就是我的朋友。”
陸仰看了眼，挑了下眉：“男的？”
“嗯。”陳幸沒發覺這句話有什麽不對。
車停下，陳幸打開車門，撐開傘過去接他。梁玉陽一看見她就喜笑顏開：“師姐，這種天氣還能打到車，這司機是你救命恩人吧。”
陳幸懶得說話，將他送到車裏，自己也跟著鉆了進去，道：“去北大吧，謝謝。”
駕駛座上的陸仰看了眼後視鏡，手指輕輕敲打方向盤，嗤笑了聲：“我是你們司機麽？”
陳幸看看陸仰，又看看梁玉陽：“抱歉，我坐前面。”
梁玉陽蹙眉，詢問：“你是陳幸的朋友？”
陸仰沒回答，神情毫無波動。
陳幸坐上副駕駛座，回答：“玉陽，他是我的室友。”
梁玉陽哦了聲：“你好，我是陳幸的大學同學。今天謝謝你。”
陸仰還是沒說話。陳幸的目光來回穿梭兩人，也看不出個所以然，只覺得氣氛怪到可怕。
梁玉陽見對方沒給自己好臉色，自然心情也不當好，打開手機開始刷視頻，音量外放，坐在前面的陳幸清楚聽見了營銷號的聲音。
“天哪！毀三觀！原來名校也會出這種事！網傳征服樂隊新歌《冷靜的距離》的作詞人xy霸淩高中同學，視頻已經上了微博熱搜，征服樂隊官微下被沖。該不該說句因果報應呢？”
陳幸蹙了蹙眉，點開微博搜索“征服樂隊”，果不其然第一條微博評論20多萬。
【禿頭小姐姐：這種人天誅地滅！強烈要求下架！】
【三年沒洗澡：有才華卻做出這種事，什麽人啊？已經送上舉報了。】
【摳腳大漢：xy還是清華畢業的，惡心死了，果然能被劃分的只有成績好和成績差，人渣可不能被篩掉。】
【撓撓屁股：這種人渣能出歌？那我算什麽？我******】
入眼可見的，全是不同程度的辱罵侮辱。陳幸看了幾條評論，道：“都說是網傳的了，也不用這麽著急吧。”
梁玉陽道：“師姐看到xy的熱搜了？你覺得是真是假？”
“我對這些不感興趣。”陳幸隨便翻了翻，“但我猜是假的。”
梁玉陽道：“網傳或真或假，真相還沒出來呢，就這些營銷號煽風點火給人家立一個萬人踐踏的人設。不過xy打人的視頻已經上熱搜了，我覺得應該是真的。”
陳幸沒說話了，梁玉陽看了一眼，道：“師姐是不是又有點暈車？你靠窗休息會兒吧。”
陸仰淡淡一笑：“不用擔心，她不舒服會自己靠著。”
梁玉陽感覺這人對自己有敵意，想了想，還是道：“她之前和我去迷宮的時候就是這樣，不舒服也不說，特別暈還去找出口。”
陸仰道：“不然呢？不找出口一直留在裏面等著暈倒麽？”
“……”梁玉陽欲言又止。
半會兒，陸仰看了眼陳幸，見她嘴唇確實有些發白，急忙道：“不舒服麽？我有暈車膏？我給你拿。”
見這人並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，梁玉陽坐直了些，手機也沒繼續看了。
“不是，我今天沒塗口紅。”陳幸道。
梁玉陽見狀也道：“嗯，她身體挺好的，你也不用太擔心。她可是一個成年人，不舒服肯定會說。”
陸仰覺得這句話很熟悉，眉頭一皺，壓根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。
雨水劈裏啪啦胡亂敲打在車窗上，陳幸靠著車窗，看見熱搜第一欄就是關於xy的。
#xy打人視頻#爆！
#征服樂隊被沖#爆！
陳幸點開熱搜。一直沈默的陸仰突然停下車，轉頭道：“到了。”
梁玉陽擡眼，分明離北大還是一段距離，不過他還是自己打開門出去，冷冷地看著陸仰，道：“師姐，我先走了。”
陳幸的目光停在手機上：“嗯，再見。”
視頻很糊很暗，應該是多年以前的了，只有短短十幾秒。
先是一個穿著藍白色校服的人出鏡，整個人被紅色圓圈圈住，一旁寫著“xy”。
接著周圍又來了幾個男人，藍白色校服的人說了句話，上端出現一個字條：xy指揮保鏢打人！
陳幸覺得好笑。
視頻中確實有人被打，但被紅色圓圈圈住的所謂的xy並沒有動手。
她感慨道：“好扯淡，是因為xy太有才華了，所以一不小心動了誰的蛋糕是麽？”
“為什麽這麽說？”陸仰說。
陳幸道：“連人臉都看不清，說不定是從哪裏隨便找的一段視頻，標個標題就說是xy了。不覺得很假麽？也虧有人相信。”
陸仰看向前方，唇角勾起：“嗯。你好奇xy為什麽不表態麽？”
陳幸道：“我覺得他有他的理由，他想幹什麽都是他的自由，其他人的語言等於零。”
陸仰輕笑了聲，沒再說話。
轉折在第二天的中午，謝燃親自來律所找她，陳幸正在午休，被叫起來整個人都是懵的。
地點定在律師旁的咖啡廳，謝燃點了兩杯咖啡，說：“很抱歉打擾你。”
“你直接說吧。”
謝燃點頭，直接步入正題：“這兩天的熱搜看到了麽？xy其實是陸仰，而他雇保鏢打的是當時催債打傷過你的人，後來賠了醫藥費。”
在他意料之外，陳幸表現得很平靜：“我知道了，需要我幫忙澄清麽？”
謝燃道：“陸仰怎麽的想的我不知道，這件事關於你，他應該不會讓你犧牲。”
陳幸問：“犧牲什麽？”
謝燃把手機推過去，上面播放著一段十幾分鐘的視頻：“那群人中有一個人錄了過程視頻，如果澄清可能會影響你的生活。”
陳幸掃了眼，正好播放到她被扒衣服的片段，她突然很佩服當年的自己。看了會兒，陳幸問：“這條視頻會發出去麽？”
謝燃嗯了聲。
“你等一下。”陳幸起身跑回律所，扯下u盤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來，迫不及待地親手將u盤遞到謝燃手上，道，“我早就猜到xy是誰了，澄清視頻已經錄好了。”
謝燃很詫異：“什麽時候？”
陳幸道：“看到熱搜視頻裏的那身藍白色校服之後。”
謝燃停頓了下：“……當時就認出來了？”
陳幸點頭：“嗯。”
謝燃想了想，還是沒說什麽，拿起u盤對她微微頷首：“謝謝。”
——
和陳幸告別後，謝燃站在樹下，手指捏了捏u盤。韓熠生下了班親自來接他，搖下車窗對他說：“謝行長。”
“韓總。”謝燃打開門進去。
“怎麽來這裏了？你不是大忙人嗎？”韓熠生是三人裏變化最大的，骨相本來就優越，之前卻不喜歡好好打扮，總做一身休閑裝扮，如今系好領帶，頭發梳得一絲不茍，才終顯其魅力所在。
“找陳幸談事。”謝燃道。
“陳幸？談什麽事？工作？”韓熠生問。
謝燃捏著u盤，長腿交疊，目光總帶著一絲傲慢：“陸仰最近的熱搜，我去找她幫忙。”
韓熠生笑了聲：“嘖嘖，陸妹妹不好意思找她？怎麽又讓你幫忙？”
謝燃道：“他並不知道，按他的性格是不可能找陳幸澄清的，所以我就去找了陳幸。麻煩陳幸將就一下吧。陸仰也會理解我。”
韓熠生一聽卻炸了毛，猛地踩下剎車，一拳打在方向盤上，沒想到力氣大了些手火辣辣的疼。甩了兩下手，他煩躁地揉了把頭發：“陳幸可不是將就，哪怕過了一萬年，陸仰也舍不得犧牲陳幸，懂嗎？”
韓熠生說完還是覺得不解氣，一邊開車一邊說：“我一直以為你很明白，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犯蠢？你沒愛過人能不能不要去摻和這種事？”
謝燃淡淡地看向他：“可陳幸早就錄好視頻了。”
“……”韓熠生語塞，又嘆氣，“看來陸仰沒選錯，用你的微信去加陳幸好友，問她去了哪所大學，自己放棄出國屁顛屁顛地跟著，又不敢報同一所，只敢隔著距離偷偷愛著。她和她愛的人都很強大。”
話落，他又補充：“是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的距離。”
謝燃嗯了聲：“去鈿烊，我請你吃飯。哦，對了，四年前的債還完了麽？”
“……別提這個。”韓熠生擺擺手。
——
夕陽落山，陳幸終於幹完自己的事情，忍不住在座位上伸了個懶腰，拿起一側滿電的手機給師父打去電話。
聽到熟悉的《糖葫蘆》，陳幸唇角微微勾起。
“餵？哪位？”
“師父，是我。”陳幸道。
“誰啊？不認識。”光聽聲音就知道老頭肯定在翻白眼，“我預約橋洞呢，懶得理你，我還是好好想想今晚睡哪個橋洞吧。”
“哦。”陳幸的指尖在桌面上畫圓圈，“最厲害的張教授在幹什麽？”
“你個白眼狼，才曉得給我發消息。律師這行業咋樣啊？也不給我分享分享。”
“還行，就是事情比較多。”陳幸道，“但沒大學的事情多。”
因為張教授總讓她幹這幹那。
“你以為律所這行很好做嗎？你少扮豬吃飼料了，你到時候得罪人我可是真的會去睡橋洞的。其實你可以幹其他的，律所這行超級累。”
“師父啊，我覺得我沒走過的路可能開了鮮花，但我走的路一定會開滿鮮花，可能不是現在，但一定在以後。”陳幸知道，張教授現在肯定在摸胡子，而且心情很舒坦，說不定還蹲在凳子上。
“管你的，你不準太累。”
“嗯，我下班了。”陳幸開始收拾東西，“我放假了就回去看你。”
“隨便你咯。”
“嗯嗯，再見。”
掛斷電話，陸仰的消息正好彈出來。
【陸仰：回來的時候麻煩買瓶醋，我們家裏沒有了】
【幸：OK。有什麽事情給我打電話吧，有些時候我可能看不到消息，我把我的電話號碼發你。】
陳幸正準備發送自己的電話號碼。
對方又來了一條消息，【我知道，不用發了】
陳幸抿唇，感覺世界昏昏然，歪頭嗯了聲。雨後路上還有些積水，陳幸獨自走在路燈下，頭發被吹到身後。
澄清視頻已經發布，瞬間引起軒然大波。陳幸擦幹公共座椅上的水，靠著椅背翻看評論區。身旁的塑料袋被吹得沙沙作響，天色已晚，陳幸站起身活動了身體，又一個人默默回家。
門半掩著，此前陸仰發完消息後就靠在墻壁，算起來快一個小時了。可左等等右等等也沒聽見腳步聲。
於是，陸仰還下樓站在小區門口看了看，想裝個偶遇，站了會兒又怕對方感覺太過刻意，又灰溜溜地回了家。然後他在門口左等右等也不見那人的身影。
靠在墻壁又等了一會兒，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，陸仰終於聽到了電梯門開的聲音。
陳幸一進門就看到了他，微微一笑：“你剛回來麽？”
“嗯。”
“最近忙嗎？”陳幸隨口問道，把醋放進廚房。
“還行。”
“看手機了嗎？”
“還沒。”
陳幸點點頭，垂眸繼續看手機，其中有幾條評論使她蹙起眉：“我回臥室了。”
陸仰坐到沙發上，翹起二郎腿：“心情不好？”
“沒。”陳幸快步回到房間。陸仰定定地看到她，感覺有些奇怪，打開手機卻發現沒電了。
【我不是噴子：被打不也有原因？賴誰？真假參半吧，別炒作了好嗎？】
【沒事就摳腳：這女的我見過，是我們律所的。原來之前還有這麽一段。】
【給你一個白眼回覆我不是噴子：就你聰明，看看大家為什麽一直罵你吧。】
【把你一腳踹上天：天，一樓是傻子吧……無語。】
陳幸靜靜地看著，從上至下翻了十幾分鐘，所幸大家都在支持她。門倏然被敲響，陳幸嚇了一跳，將手機熄屏起身去開門。
陸仰的臉映入眼眸，與以往不同，現在的他看起來心情很差，雙唇緊抿。
她還沒說話，陸仰低下頭，道：“可以靠著你嗎？”
“心情不好？”陳幸問。
他嗯了聲。
“哦哦，你隨意吧。”陳幸笑了下。
聞言，陸仰靠近她，將頭垂下。陳幸靠著墻，正想詢問其他，卻感覺到陸仰接觸的地方積了灘液體——是他的眼淚。
“為什麽？”陸仰突然出聲，聲音沙啞至極，眼淚開始無休止地砸在陳幸的頸窩，再流到鎖骨。
“不為什麽吧。”陳幸不知道說什麽。
“我……我對不起你。”這句話他說得十分委屈，渾身都隨著語調在抖，陸仰深吸了一口氣，直起身，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。
陳幸的眉頭在抽搐，這次她並沒有時間去猶豫，立馬張開雙臂擁抱他。盡管一句話也沒說，但也足夠了。
當初她走了，不再停泊那裏，他誠心為她高興，看著她走，看著她來，和她擁吻，又和她說再見。
如今，有這麽一個擁抱，陸仰覺得足矣了。
“謝謝你，但你沒必要這麽……”
“我覺得這件事很重要。你都幫我了，我怎麽可能不回報？”陳幸松開他，整個人站直，面上依舊是笑著的，有些不好意思，“我覺得很多事情應該有一個結果，既然是無辜的，就不應該如此被黑煙埋沒。”
“陳幸，沒人能和你相比。”陸仰說道。
陳幸遞給他一張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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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仰看了她一眼：“我還想再問一個。”
“你說話不算話。”陳幸炸了毛，解下自己的圍巾扔在一旁，有些惱火地說道，“圍巾都忘記取了。”
“賴我？”陸仰笑著問。
“……”陳幸小聲蛐蛐，“我也不知道是誰一把就薅住剛進門的我。”
陸仰義正言辭：“不是我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陳幸難得感到無語，“你開心就好。”
陸仰面無表情地抄著手，陳幸看了他好久，忍不住說：“你要耍賴是嗎？”
陸仰覺得這句話包含陰陽、生氣、開心、無奈、無語的情緒，轉頭對上她的目光：“對。”
陳幸：“……”
默默對視半晌，陳幸妥協，攤開手掌心，輕輕嘆了口氣：“你問。”
“L同學是誰？”陸仰隨意說道。
意料之外的問題，陳幸還以為他會問些奇奇怪怪矯情的話，思考了下，她回答：“L。”
“……”這回輪到陸仰無語，“什麽？”
“這是下一個問題了。現在該我問。”陳幸盯著他的雙眸。陸仰也同樣看著她，對視了幾秒鐘，他點頭：“你問。”
“你女朋友怎麽樣了？就今天和你一起吃火鍋的那個女生。”陳幸語氣平淡。
陸仰看了她一會兒，笑道：“準備結婚了。”
“哦。那……恭喜。”陳幸垂下眼。
“不用。我在撒謊。”他仍舊笑著，弧度和當年一樣，仍舊是那位少年。
“那這麽多年了，你得償所願了嗎？”陳幸擡起眼。
陸仰的目光從上至下打量她：“沒有，得看某人。”
陳幸也不知道這時的心情如何描述，點點頭便不再說話了。正巧這時祝國牛打來電話催她工作。
“我得工作了，我們下次玩吧。”陳幸禮貌地對他笑了一下，“我先走了。”
對方沒說話。
走了幾步，陳幸停下：“對了。”
陸仰猛地擡起頭。
“你的錢。”陳幸跑回臥室拿錢，“你把我的那一半房租費也交了，還給你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陸仰擡手接過紅包。
“新年快樂，祝你得償所願。”陳幸笑了下，轉身回到臥室。
——
投票的日子逼近，陳幸照舊上下班。今天北京突降暴雨，陳幸聽到雷聲只是轉了下頭，又繼續敲打鍵盤。周圍人驚呼抱怨天氣，她還是不為所動，勤勤懇懇地敲打鍵盤。
“陳幸。”何寶雲站在遠處喊她，身上穿了件深色雨衣，渾身裹得嚴嚴實實，“雨越來越大了，你快回家吧。”
陳幸的目光還停在電腦屏幕上，隨口回覆：“好的，我帶了傘，不用擔心。”
何寶雲道：“雨真的很大，路都看不清了。”
陳幸點頭：“謝謝，我知道了。”
何寶雲左右想了想，還是決定過去，一把拉住她的衣袖，道：“走啦，什麽工作這麽重要？”
陳幸擡頭：“還有一點點，我馬上回去。”
何寶雲面目猙獰，手腳並用著和她講述天氣的惡劣，陳幸似懂非懂地點點頭，然後尷尬一笑，評價道：“跳得不錯。”
何寶雲：“……”
陳幸笑笑。
何寶雲欲言又止，想了想幹脆道：“我看這個架勢，你再不回去只能等真命天子來救你咯。我沒有真命天子，我得趕緊回家睡覺了。”
陳幸點頭：“再見。”
何寶雲嘆氣：“你必須快點走哦。”
“謝謝，知道了。”等何寶雲一走，陳幸又開始敲打鍵盤。
終於圈上一個句號，陳幸坐在位置上伸了個懶腰，雨仍舊淅淅瀝瀝，她轉頭看去，並沒有什麽表情，等到了門口，她才懂得什麽叫做“不聽寶雲言，吃虧在眼前”。
不過陳幸還是沒什麽太大的情緒變化，始終很平淡，平淡地打開相機拍了張照，面無表情地發了個朋友圈，配文——【雨真大。】，最後又擺爛似的靠著柱子玩手機。
叮鈴鈴……
陳幸視線往上移，看到梁玉陽給她打來電話。她站直了些，順手接起。
“師姐，我在臨江飯店吃飯，雨下得很大。”梁玉陽氣息很穩。
陳幸以為他提出要來接自己，結果梁玉陽卻說：“你帶傘了嗎？能來接我嗎？”
陳幸：“……”
她擡眼看了下雨，依次回答他的問題：“帶了，但是雨太大了，等會兒來接你吧。”
梁玉陽道：“好的，謝謝師姐。”
掛斷電話，陳幸看到朋友圈有一個紅點，點開發現是陸仰點讚了那條朋友圈。
很快，陸仰的消息就發過來了——【在律所麽】
陳幸屏住呼吸，手指在鍵盤上停留，回覆他——【嗯。】
【陸仰：哦，回家了麽】
【幸：沒有，等雨小了再回去。】
發完消息，陳幸將手機熄屏扔回包裏，撐開傘準備走回去，腳剛擡起的那一瞬間，陸仰的電話就打過來了。
陳幸接通，聽到男人的聲音清潤好聽：“我正巧在附近，順路接你回去。”
“好的，謝謝，真是麻煩你了。我發定位給你。”陳幸放下傘。
“嗯。”陸仰沒繼續說話了，陳幸以為電話已經被掛斷，看向屏幕時才曉得一直在通話中，於是她問道：“怎麽不掛電話？”
“哦，忘了。”男人的聲音冷淡。
“那我先掛了，再見。”陳幸道。
“嗯。”
掛了電話，陳幸把手機放進包裏，雙手抱起，手掌上下摩擦手臂取暖，仰頭道：“天涼了。”
沒多久，陳幸面前停了一輛車，車窗緩緩搖下，陸仰轉過頭對她微微一笑，左手手指輕輕地敲打著方向盤，並沒有說話。
陳幸撐開傘跑過去打開後座車門。車裏的氣息從她進來的一刻變得暧昧旖旎，帶著雨後的潮濕。
陸仰往後遞了一包紙巾，附言：“擦擦水。”
“謝謝。”陳幸對他笑了一下，扯了一張紙擦掉手背上的雨水。
“嗯。”陸仰轉動方向盤。
“陸仰。”陳幸有些緊張，“我有一個朋友，他也在附近，能幫忙去接一下他嗎？他和我們順路。”
“行。”陸仰很輕易地答應了，“在哪裏？”
“臨江飯店。”陳幸道。
陸仰指向液晶屏：“你來說。”
“哦哦。”陳幸解開安全帶站起身，湊近液晶屏，道：“臨江飯店。”
規劃出路線，陳幸重新系上安全帶，感覺車內安靜得過分，於是率先發起話題：“你的車還挺高檔，多少錢？”
“兩千萬。”陸仰道。
陳幸被價格驚訝到，整整兩千萬啊，她需要打幾輩子工才能掙到，她點點頭：“和你挺配的。你在開公司嗎？”
陸仰道：“謝謝，這幾年一直在開辦景區。”
“挺好的。自己當老板，做自己想做的，事業蒸蒸日上，身邊朋友成群，還有人給自己打工。看來你過得不錯，恭喜你。”陳幸笑道。
陸仰看了眼後視鏡，嗓音溫和：“謝謝。”
車輪劃過地面，濺起一圈水。
陳幸看到飯店門口的男人，道：“陸仰，那位就是我的朋友。”
陸仰看了眼，挑了下眉：“男的？”
“嗯。”陳幸沒發覺這句話有什麽不對。
車停下，陳幸打開車門，撐開傘過去接他。梁玉陽一看見她就喜笑顏開：“師姐，這種天氣還能打到車，這司機是你救命恩人吧。”
陳幸懶得說話，將他送到車裏，自己也跟著鉆了進去，道：“去北大吧，謝謝。”
駕駛座上的陸仰看了眼後視鏡，手指輕輕敲打方向盤，嗤笑了聲：“我是你們司機麽？”
陳幸看看陸仰，又看看梁玉陽：“抱歉，我坐前面。”
梁玉陽蹙眉，詢問：“你是陳幸的朋友？”
陸仰沒回答，神情毫無波動。
陳幸坐上副駕駛座，回答：“玉陽，他是我的室友。”
梁玉陽哦了聲：“你好，我是陳幸的大學同學。今天謝謝你。”
陸仰還是沒說話。陳幸的目光來回穿梭兩人，也看不出個所以然，只覺得氣氛怪到可怕。
梁玉陽見對方沒給自己好臉色，自然心情也不當好，打開手機開始刷視頻，音量外放，坐在前面的陳幸清楚聽見了營銷號的聲音。
“天哪！毀三觀！原來名校也會出這種事！網傳征服樂隊新歌《冷靜的距離》的作詞人xy霸淩高中同學，視頻已經上了微博熱搜，征服樂隊官微下被沖。該不該說句因果報應呢？”
陳幸蹙了蹙眉，點開微博搜索“征服樂隊”，果不其然第一條微博評論20多萬。
【禿頭小姐姐：這種人天誅地滅！強烈要求下架！】
【三年沒洗澡：有才華卻做出這種事，什麽人啊？已經送上舉報了。】
【摳腳大漢：xy還是清華畢業的，惡心死了，果然能被劃分的只有成績好和成績差，人渣可不能被篩掉。】
【撓撓屁股：這種人渣能出歌？那我算什麽？我******】
入眼可見的，全是不同程度的辱罵侮辱。陳幸看了幾條評論，道：“都說是網傳的了，也不用這麽著急吧。”
梁玉陽道：“師姐看到xy的熱搜了？你覺得是真是假？”
“我對這些不感興趣。”陳幸隨便翻了翻，“但我猜是假的。”
梁玉陽道：“網傳或真或假，真相還沒出來呢，就這些營銷號煽風點火給人家立一個萬人踐踏的人設。不過xy打人的視頻已經上熱搜了，我覺得應該是真的。”
陳幸沒說話了，梁玉陽看了一眼，道：“師姐是不是又有點暈車？你靠窗休息會兒吧。”
陸仰淡淡一笑：“不用擔心，她不舒服會自己靠著。”
梁玉陽感覺這人對自己有敵意，想了想，還是道：“她之前和我去迷宮的時候就是這樣，不舒服也不說，特別暈還去找出口。”
陸仰道：“不然呢？不找出口一直留在裏面等著暈倒麽？”
“……”梁玉陽欲言又止。
半會兒，陸仰看了眼陳幸，見她嘴唇確實有些發白，急忙道：“不舒服麽？我有暈車膏？我給你拿。”
見這人並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，梁玉陽坐直了些，手機也沒繼續看了。
“不是，我今天沒塗口紅。”陳幸道。
梁玉陽見狀也道：“嗯，她身體挺好的，你也不用太擔心。她可是一個成年人，不舒服肯定會說。”
陸仰覺得這句話很熟悉，眉頭一皺，壓根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。
雨水劈裏啪啦胡亂敲打在車窗上，陳幸靠著車窗，看見熱搜第一欄就是關於xy的。
#xy打人視頻#爆！
#征服樂隊被沖#爆！
陳幸點開熱搜。一直沈默的陸仰突然停下車，轉頭道：“到了。”
梁玉陽擡眼，分明離北大還是一段距離，不過他還是自己打開門出去，冷冷地看著陸仰，道：“師姐，我先走了。”
陳幸的目光停在手機上：“嗯，再見。”
視頻很糊很暗，應該是多年以前的了，只有短短十幾秒。
先是一個穿著藍白色校服的人出鏡，整個人被紅色圓圈圈住，一旁寫著“xy”。
接著周圍又來了幾個男人，藍白色校服的人說了句話，上端出現一個字條：xy指揮保鏢打人！
陳幸覺得好笑。
視頻中確實有人被打，但被紅色圓圈圈住的所謂的xy並沒有動手。
她感慨道：“好扯淡，是因為xy太有才華了，所以一不小心動了誰的蛋糕是麽？”
“為什麽這麽說？”陸仰說。
陳幸道：“連人臉都看不清，說不定是從哪裏隨便找的一段視頻，標個標題就說是xy了。不覺得很假麽？也虧有人相信。”
陸仰看向前方，唇角勾起：“嗯。你好奇xy為什麽不表態麽？”
陳幸道：“我覺得他有他的理由，他想幹什麽都是他的自由，其他人的語言等於零。”
陸仰輕笑了聲，沒再說話。
轉折在第二天的中午，謝燃親自來律所找她，陳幸正在午休，被叫起來整個人都是懵的。
地點定在律師旁的咖啡廳，謝燃點了兩杯咖啡，說：“很抱歉打擾你。”
“你直接說吧。”
謝燃點頭，直接步入正題：“這兩天的熱搜看到了麽？xy其實是陸仰，而他雇保鏢打的是當時催債打傷過你的人，後來賠了醫藥費。”
在他意料之外，陳幸表現得很平靜：“我知道了，需要我幫忙澄清麽？”
謝燃道：“陸仰怎麽的想的我不知道，這件事關於你，他應該不會讓你犧牲。”
陳幸問：“犧牲什麽？”
謝燃把手機推過去，上面播放著一段十幾分鐘的視頻：“那群人中有一個人錄了過程視頻，如果澄清可能會影響你的生活。”
陳幸掃了眼，正好播放到她被扒衣服的片段，她突然很佩服當年的自己。看了會兒，陳幸問：“這條視頻會發出去麽？”
謝燃嗯了聲。
“你等一下。”陳幸起身跑回律所，扯下u盤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來，迫不及待地親手將u盤遞到謝燃手上，道，“我早就猜到xy是誰了，澄清視頻已經錄好了。”
謝燃很詫異：“什麽時候？”
陳幸道：“看到熱搜視頻裏的那身藍白色校服之後。”
謝燃停頓了下：“……當時就認出來了？”
陳幸點頭：“嗯。”
謝燃想了想，還是沒說什麽，拿起u盤對她微微頷首：“謝謝。”
——
和陳幸告別後，謝燃站在樹下，手指捏了捏u盤。韓熠生下了班親自來接他，搖下車窗對他說：“謝行長。”
“韓總。”謝燃打開門進去。
“怎麽來這裏了？你不是大忙人嗎？”韓熠生是三人裏變化最大的，骨相本來就優越，之前卻不喜歡好好打扮，總做一身休閑裝扮，如今系好領帶，頭發梳得一絲不茍，才終顯其魅力所在。
“找陳幸談事。”謝燃道。
“陳幸？談什麽事？工作？”韓熠生問。
謝燃捏著u盤，長腿交疊，目光總帶著一絲傲慢：“陸仰最近的熱搜，我去找她幫忙。”
韓熠生笑了聲：“嘖嘖，陸妹妹不好意思找她？怎麽又讓你幫忙？”
謝燃道：“他並不知道，按他的性格是不可能找陳幸澄清的，所以我就去找了陳幸。麻煩陳幸將就一下吧。陸仰也會理解我。”
韓熠生一聽卻炸了毛，猛地踩下剎車，一拳打在方向盤上，沒想到力氣大了些手火辣辣的疼。甩了兩下手，他煩躁地揉了把頭發：“陳幸可不是將就，哪怕過了一萬年，陸仰也舍不得犧牲陳幸，懂嗎？”
韓熠生說完還是覺得不解氣，一邊開車一邊說：“我一直以為你很明白，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犯蠢？你沒愛過人能不能不要去摻和這種事？”
謝燃淡淡地看向他：“可陳幸早就錄好視頻了。”
“……”韓熠生語塞，又嘆氣，“看來陸仰沒選錯，用你的微信去加陳幸好友，問她去了哪所大學，自己放棄出國屁顛屁顛地跟著，又不敢報同一所，只敢隔著距離偷偷愛著。她和她愛的人都很強大。”
話落，他又補充：“是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的距離。”
謝燃嗯了聲：“去鈿烊，我請你吃飯。哦，對了，四年前的債還完了麽？”
“……別提這個。”韓熠生擺擺手。
——
夕陽落山，陳幸終於幹完自己的事情，忍不住在座位上伸了個懶腰，拿起一側滿電的手機給師父打去電話。
聽到熟悉的《糖葫蘆》，陳幸唇角微微勾起。
“餵？哪位？”
“師父，是我。”陳幸道。
“誰啊？不認識。”光聽聲音就知道老頭肯定在翻白眼，“我預約橋洞呢，懶得理你，我還是好好想想今晚睡哪個橋洞吧。”
“哦。”陳幸的指尖在桌面上畫圓圈，“最厲害的張教授在幹什麽？”
“你個白眼狼，才曉得給我發消息。律師這行業咋樣啊？也不給我分享分享。”
“還行，就是事情比較多。”陳幸道，“但沒大學的事情多。”
因為張教授總讓她幹這幹那。
“你以為律所這行很好做嗎？你少扮豬吃飼料了，你到時候得罪人我可是真的會去睡橋洞的。其實你可以幹其他的，律所這行超級累。”
“師父啊，我覺得我沒走過的路可能開了鮮花，但我走的路一定會開滿鮮花，可能不是現在，但一定在以後。”陳幸知道，張教授現在肯定在摸胡子，而且心情很舒坦，說不定還蹲在凳子上。
“管你的，你不準太累。”
“嗯，我下班了。”陳幸開始收拾東西，“我放假了就回去看你。”
“隨便你咯。”
“嗯嗯，再見。”
掛斷電話，陸仰的消息正好彈出來。
【陸仰：回來的時候麻煩買瓶醋，我們家裏沒有了】
【幸：OK。有什麽事情給我打電話吧，有些時候我可能看不到消息，我把我的電話號碼發你。】
陳幸正準備發送自己的電話號碼。
對方又來了一條消息，【我知道，不用發了】
陳幸抿唇，感覺世界昏昏然，歪頭嗯了聲。雨後路上還有些積水，陳幸獨自走在路燈下，頭發被吹到身後。
澄清視頻已經發布，瞬間引起軒然大波。陳幸擦幹公共座椅上的水，靠著椅背翻看評論區。身旁的塑料袋被吹得沙沙作響，天色已晚，陳幸站起身活動了身體，又一個人默默回家。
門半掩著，此前陸仰發完消息後就靠在墻壁，算起來快一個小時了。可左等等右等等也沒聽見腳步聲。
於是，陸仰還下樓站在小區門口看了看，想裝個偶遇，站了會兒又怕對方感覺太過刻意，又灰溜溜地回了家。然後他在門口左等右等也不見那人的身影。
靠在墻壁又等了一會兒，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，陸仰終於聽到了電梯門開的聲音。
陳幸一進門就看到了他，微微一笑：“你剛回來麽？”
“嗯。”
“最近忙嗎？”陳幸隨口問道，把醋放進廚房。
“還行。”
“看手機了嗎？”
“還沒。”
陳幸點點頭，垂眸繼續看手機，其中有幾條評論使她蹙起眉：“我回臥室了。”
陸仰坐到沙發上，翹起二郎腿：“心情不好？”
“沒。”陳幸快步回到房間。陸仰定定地看到她，感覺有些奇怪，打開手機卻發現沒電了。
【我不是噴子：被打不也有原因？賴誰？真假參半吧，別炒作了好嗎？】
【沒事就摳腳：這女的我見過，是我們律所的。原來之前還有這麽一段。】
【給你一個白眼回覆我不是噴子：就你聰明，看看大家為什麽一直罵你吧。】
【把你一腳踹上天：天，一樓是傻子吧……無語。】
陳幸靜靜地看著，從上至下翻了十幾分鐘，所幸大家都在支持她。門倏然被敲響，陳幸嚇了一跳，將手機熄屏起身去開門。
陸仰的臉映入眼眸，與以往不同，現在的他看起來心情很差，雙唇緊抿。
她還沒說話，陸仰低下頭，道：“可以靠著你嗎？”
“心情不好？”陳幸問。
他嗯了聲。
“哦哦，你隨意吧。”陳幸笑了下。
聞言，陸仰靠近她，將頭垂下。陳幸靠著墻，正想詢問其他，卻感覺到陸仰接觸的地方積了灘液體——是他的眼淚。
“為什麽？”陸仰突然出聲，聲音沙啞至極，眼淚開始無休止地砸在陳幸的頸窩，再流到鎖骨。
“不為什麽吧。”陳幸不知道說什麽。
“我……我對不起你。”這句話他說得十分委屈，渾身都隨著語調在抖，陸仰深吸了一口氣，直起身，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。
陳幸的眉頭在抽搐，這次她並沒有時間去猶豫，立馬張開雙臂擁抱他。盡管一句話也沒說，但也足夠了。
當初她走了，不再停泊那裏，他誠心為她高興，看著她走，看著她來，和她擁吻，又和她說再見。
如今，有這麽一個擁抱，陸仰覺得足矣了。
“謝謝你，但你沒必要這麽……”
“我覺得這件事很重要。你都幫我了，我怎麽可能不回報？”陳幸松開他，整個人站直，面上依舊是笑著的，有些不好意思，“我覺得很多事情應該有一個結果，既然是無辜的，就不應該如此被黑煙埋沒。”
“陳幸，沒人能和你相比。”陸仰說道。
陳幸遞給他一張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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